小学时所用的课桌,是村里的木匠师傅利用两根长木头,和桌腿、座板、桌板组装而成的。连成一体的课桌像极了火车轨道,便顺水推舟地被称为“火车座”。“火车座”是纯实木,不刷漆,刚使用时觉得粗糙,但经时间之手抚摸过,各种粘着鼻涕或饭渣的袖口摩挲过之后,课桌像有了灵魂,由内向外透出深浅不一的油光。
小学生调皮,虽然老师再三强调不得损害公共财物,可还是有学过《三味书屋》的同学,用削铅笔的小刀不动声色的在桌上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早”字,可见课桌文化的创始人当属鲁迅先生了。也有划三八线的,特别是男女生同桌那种。你碰歪了我写的字,我便毫不客气的一肘杵过去,杵个势均力敌意犹未尽时,便拿出尺子,一本正经地分割出各自的领地,从此谨守边界,井水不犯河水。
初中时用上了“双人座”。桌面黑色,其他部分漆成土黄。黑色像天穹般深沉肃穆,土黄如大地般广袤厚重,一群懵懂少年跟随老师徜徉在天地之间,沐浴着和风润雨,如旭日初升,蓓蕾初放。
初中是一生中最为模棱两可的时期,一边褪去儿时稚嫩,一边披上年少轻狂;一边在已知世界放飞不切实际的幻想,一边对未知领域进行粗糙莽撞的试探,课桌文化随之或困惑或躁动不安,是以“早”字成了过去式,“静”字有了有效期,估计只有用涂改液写画在抽屉深处的“丘比特之箭”、“喜欢你”之类欲说还休的表白,才能将最初萌动的新鲜感和神秘感进行到底。
到省城上学时,目之所及的一切:乳黄色的课桌、雪白的墙壁、墨绿色的推拉式黑板、柔和的日光灯甚至窗前高大的杨树已融合成既宁静祥和又生机勃勃的整体。自带书香气的学校通常都有明确的培养人的目标,被培养的对象也大多有各自明确或半明确的奋斗目标,所以即使是艺术生也很有使命感:琴房里十指翻飞,宿舍里挑灯夜读,黑板报双周一更,班级专栏包括教室外走道都贴上了优秀的书法、绘画、作文……文化氛围浓郁得化不开,课桌反倒成了最干净整洁的地方,课桌主人偶有出格,也不过在抽屉里藏一本武侠小说,任老师在讲台上升调降调大小调,我自江湖仗剑仰天笑。
再后来就是回到一所标准化中学任教了。第一次踏入教室,便暗中羡慕了一把自己的学生。单人单桌不说,崭新的桌腿上居然设计了活动卡口。众所周知,课桌过高或过低都有可能影响到孩子的坐姿,造成脊柱弯曲及眼睛近视,而这桌椅的高度是可以结合孩子们身高的实际需求而上下调整的。小小课桌体贴如斯,新时代的学生果真是本世纪最幸福的仔。
事实很快证明了我的管见所及:设施齐全的多功能厅,温馨舒适的宿舍楼,干净整洁的餐厅,可口的饭菜……再加上一群“俯首甘为孺子牛”的教师。一所学校就像一艘足以保障一条龙服务的巨轮,只要号子一声喊起,便“众人划桨开大船”,载着学生乘风破浪,直挂云帆济沧海。我甚至觉得,哪怕这最普通不过的课桌突然具备恒温功能也不足为奇了,毕竟“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国家有了实力,最先考虑的肯定是如何为培养接班人创造有利条件。可我也隐隐担忧,三国时刘备尚且“乐不思蜀”,无忧者十之八九无虑,不知现在的孩子可都会“乐而思学”……打住打住,这是另一个命题。
加油吧,亲爱的孩子们,“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背上你们亲爱的书包,坐上亲爱的课桌,为了